几芜

粘滞性自产自销
朴实的点赞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又想表达友好的证明

卷一·君影草之卷·壹

-文章简介

-审神者设定      

刀X审,失忆青年在线被弯的故事。

新人写文......还请多多包涵,欢迎捉虫

以上,没问题的话,可以开始阅读







  

  时针指向傍晚六点钟的时候,推着餐车的看护开始从病房外面梭巡。在两个康复室中间悬挂“轻声慢步”标语的位置,下方的栏杆处,少年将未能接到来电的的手机放回口袋里,身子稍稍往墙上倾斜,歪着脖子打量路过餐车上的菜色。

  “为什么不接妈妈的电话?晃?”

  “妈妈!”少年被突然出现的母亲的声音吓了一跳,“我正想要给你打回去……你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啊!”

  女子将原本戴在脸上的棕色太阳镜摘下,两边眼尾翻起很明显的笑纹:

  “妈妈太想你了,就又向监督大人申请了一次。

  晚饭时间稍微休息一下吧?我做了玉子烧,叫上那位有栖川先生,一起吃吧,共用一个康复室这么久,还没有感谢过他对你的照顾呢。”

  说话时,惹眼的楔形红宝石耳饰轻微闪动,散发出奇特的光芒。

  “不要因为这种小事麻烦花江大人啊……”少年很老成地叹了口气,与母亲一起朝餐厅的方向走,“而且,前辈他昨天就出院回去了。”

  女子嘀咕道:“哎呀……这可真是不巧。妈妈原本还想嘱咐你,以后多多向那位先生指教的,连监督大人都重点关照他,说不定是个人物,你又是第一次当审神者……”

  少年打断母亲的絮叨:“好啦,等我也入职以后会好好跟他套近乎的。”

  才——不要呢。

  心里却这么想到。

  ——那个人,虽说是前辈,却连自己为什么会死掉都忘记了。不记得成为过审神者、一开始甚至都无法理解审神者是何物,水平跟自己没什么两样……

  偏偏长了一张好脸,引得那些漂亮的护士姐姐们都爱去逗弄他。

  他走了,姐姐们说不定就能多看自己一眼了。

  “话是这么说,可你这个情况,也不知道要‘康复’到什么时候……”习惯性地抚摸着耳环,女子叹起气来,“妈妈已经很努力在……这种人造的身体,真的没问题吗?”

  “没问题啦,妈妈。”少年很潇洒似的将双手背在后脑勺,仰起脸去看天花板,语气并没有特别唏嘘,“你都问过一百万次了。这么大的灾难面前,能活下来就不错了。别看我现在这样,其实身体每一天都在变好呢。”

  “是吗?”女子表情有些紧绷,“你当时,被水泡得都肿起来了,我还以为一定已经……”回忆起爱子的惨状,她不由得落下泪来,“多亏有时之政救助……你能成为审神者,继续陪在妈妈身边,真是太好了。”

  又来了。少年对母亲动不动就落泪的性格很是头疼,只好拉住对方的小臂,将话题岔开:“说起来,近年的天灾确实很频繁啊……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样幸运,能从时之政手里得到‘死而复生’的权利。”

  女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泪:“即使没有这种机会,妈妈也会为了你,去寻找其它的方法的。现在穿越时空不是很流行吗?既然已经有这种技术,妈妈一定会去救你的。”

  “你在一个职能是维护历史的人面前说什么怪话啊, 如果被谁听见报告上去,我说不定就要再死一次了。”少年的五官都要揪到一起了,他拉着母亲去到餐厅偏僻的座位坐下,“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。”

  “可是,不是所有人都有为了正义放弃一切的勇气。”女子拭干眼泪,将餐盒摆到餐桌上,满不在乎地说,“失去了儿子的未来,我是一秒钟也不想要……”








  0.

  

  好温暖。

  ......被拥抱着。

  水流温柔地......温柔地包裹着伤口。

  血已经流尽了。

  阖眼之际,黑暗中传来的,是杯盏碰撞的声音。




  1.


  “川......有栖川先生!”

  敲门声无止境地响,青年自梦里挣扎醒来,身体还残留有睡眠过度的虚浮感。

  他辗转一会儿,摸索着拉开一寸帘子,阳光从缝隙里挤进来,晒在脸上有些许温度。

  已经不早了。

  “别开门......我马上就起来。”他撑起身体朝门口方向喊道,一面窸窸窣窣地换起了衣服。

  有些急躁的缘故,转身的时候似乎磕到了脚趾,猛一吸气,青年皱起五官放开扣了一半的衬衣,弓起背坐到了地上。

  “有栖川先生——”门又响了。

  他蹙紧眉头,声音带一点茫然和粘稠,难以抑制地轻轻震颤:“等、等一下......抱歉......”

  “真是的......说好今天要做复职的责任登记,您是第一天上学的小孩子吗!”

  不想启程的心思倒是确实不输小学生啊——无视掉噪音来源,青年在地板上挣扎着单脚站立起来,勉勉强强靠住洗手池的沿角,开始了简单的洗漱。

  先侍弄脸与牙齿,再用手指沾上些水,将头发整理至起码能见人的地步。

  ……至少做些表面功夫。

  拾起忙乱间从桌上滑落的证件,青年认命般深吸一口气,奔向了门把手。

  团子头少女正站在门口急躁地摆弄西服外套的袖子,门一开,目标人物湿漉漉的脑袋撞进视线,便急不可耐地将文件袋推了过去:“给,今后的工作安排。您有好好准备交接事宜吗?开启传送通道的审批已经下来了,用过午饭后......”她顿了顿,瞥一眼腕表,“……不,没时间用餐了,马上随我去见时之政为您派发的新助理吧。”

  “传送通道提前开启了吗?”明明预约的是傍晚啊。青年搓了搓额发,尽量使其干燥。

  “调度室那边稍微出了点意外......但即便如此!”说教声带了一丝埋怨,“我这样火急火燎地赶来找您,您居然还没醒!拜托了,请至少对工作有一些激情吧?像我这种对通灵毫无天赋的人,不知有多羡慕您......”少女走得极快,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
  青年三步并作两步,跟在她后面埋头翻阅文件夹的内容,好一会儿才接话:“加藤小姐喜欢古战场吗?”

  “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场面啦……”

  加藤于是絮絮叨叨说起她最近正在做的灵力培训,似乎再过一阵子就能进行入职考核了。

  “……比起打仗,果然还是神话传说啊、怪奇物语什么的,更吸引人不是吗。”少女放缓脚步,慢慢地侧过身子朝向青年,“话说回来,您就长得很像......”她换了神秘兮兮的语调,对上青年古韵浓郁的面庞,眸子里坠着一丝狡黠,“指不定能很快混入其中,与付丧神们打成一片呢。”

  —— 毕竟看前辈们在审神者论坛里贴的摄影,刀灵们尽是些俊美的男子。

  “......是吗。”青年回以一哂,心里头却怪不舒服的,总觉得这姑娘是在嘲弄他。

  加藤再度迈开步子,咯咯地笑了:“您也不必太过紧张,那位监督大人说,即便您不记得了,本丸的诸位都还是认主的,您只管放心给他们安排工作就是。初复职的这个月,助理也会随时陪在您身边协助您的工作。”

  青年却试探道:“我可以申请单独工作的机会吗?……我看别的同事也都是这样的,配给的助理小狐狸在引导之后就离开了,没有长期留驻本丸的情况。”

  “呃......”加藤似乎没想到青年会说出这种话来,“这个、狐之助主要是为了观察您的身体状况,其次才是工作能力......您看、您前天训练的时候不是还同手同脚了吗?协调性还不行呢,这具身体!”

  ——那单纯只是体测紧张而已!

  可看加藤的反应,青年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了。

 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,面上不显悲喜:“你说的也有道理,那我还是服从安排吧。”

  ……可是,为什么?

  三年的观察还不够吗?

 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,即便不愿,也只能活在摄像头下。

  背后看着自己的——安排自己人生的人,始终不知道是谁。

  加藤支支吾吾一阵,连声音都小了不少:“当、当然,洗澡睡觉什么的、像这种太私人的场合,助理会自动避开的,如果您有什么需要,都可以跟我说……”

  “你别紧张,我就是随口一问,不妨事的。”青年看出对方的局促,唇角挑起一摸漂亮的弧度,有些弥补方才冷漠表现的意思,“各有各的苦衷,我会服从指挥的,之前那段时间有劳你费心了。”

  加藤脸上微微飞起一片红潮:“哪里的话,我不过是做了些琐事罢了,如果将来能成功入职,还要仗仰您的指教呢。......啊、抱歉,请稍等一下。”

  工作的讯息吗?应该是上面派了人过来。这边是医院的员工宿舍,离他们所工作的时之政分部有着相当一段距离。

  加藤应承着联络器那头的声音,两人等待电梯的间隙,青年倚在窗边探视楼下的光景,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,街道行人寥寥,路边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,是没见过的款式。

  窗沿下有鸟儿筑巢了。

  只流逝不过数年而已。他想。无论他沉睡与否,漫长的四季也会自顾自地轮替,人间变化,旁的生灵看在眼里,从来都是不在乎的。




  2.


  “今天的太阳可真毒啊!京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过了。”司机正在拆薯片吃,车子早就校对过乘客信息,自己开动了。加藤似乎懒得接话,青年坐在她的后方座位上,为化解尴尬,轻轻附和一句。

  说起来,京都不是本来就很热么?现今又是溽暑季节。

  “看这样子,来年会更热啊。真受不了。”

  “毕竟全世界都这个样子……”所以我才要去现世之外的地方工作啊。加藤拨开耳鬓的卷发,慢慢地倾倒上半身,凑近了空调风口。

  又来往几句没营养的闲话,司机也识趣,不再与这两个没什么精神的年轻人寒暄。

  无人开口,一路便只剩下发动机的小小嗡鸣,与司机时不时发出的咀嚼声交替着响起。

  安全带是松的,显然很久没换了,青年摆弄了一会儿,终于放弃。他微微偏过头,从窗户里看外头树木与楼房逃跑般远离烈阳的残影,眼神逐渐朦胧起来。

  这里是二二一四年的日本。

  明明好像是昨天才收到的消息,却被告知父亲已经故去八年了。

  从自以为的飞机失事,变成了海啸幸存者,从陌生的房间醒来,被陌生的人们灌输陌生的记忆,冠上所谓「审神者」的名号......

  加藤说,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在岗两年,是由一名叫花江的先生引荐才成为审神者的。

  花江他依稀有过印象,在第一次与这名身居高位的审神者见面之前,他便知道父亲有这么一个熟人,两人似乎是同事关系,感情相当不错。

  父亲的坟茔是真的、陌生的景物是真的、电视右上角写着的日期是真的、已经过长的头发也是真的......谁都不曾戏耍过他——必须要去另一个时空,代领非人类杀灭他们的同类,也是真的。

  为此,苏醒之后的他,曾有过一段浑噩而无助的日子。

  事实上,直到现在也是——他会在某一刻想起自己还“活着”的时候——现在他是第二次活着了——他很想念大学时光,那些在办公室里跟档案袋打交道的日子。

  这样平平无奇的过去,每每回想起来,却也心潮骚动。相反的,在病院活动的每一天都让他都有种难以言喻的、强烈的不实感。自一年前从病床睁开双眼那一刻起,他便意识到,自己已经被塞入另一个人的人生了。

  他不愿意,但是没有其他选择,只因为被时之政赠与过性命。

  只是再怎么顺从,内心却也下意识排斥着那个叫「本丸」的地方。

  我不应该属于这里的。总是这样想。

  即便在前来探视的上司面前隐藏得很好,青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非人类并无好感。

  至于这样满心偏见的人为何会成为审神者......「为了履行父亲的遗愿」——引荐者是这么说的。

  但他明白,这或许更多的归咎于某种争强好胜的心理。

  ——从小到大,亲近的人也好、嫌恶的人也罢;多多少少都有与非自然存在打交道的经历。如此一来,倒显得过分排斥这些的他有些胆小似的。

  明明只是认为神鬼是干扰人世的累赘,才决定远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累赘,很可怕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类的感情的累赘,是最可怕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太深入彼方的世界,会被带走的……金钱,地位,甚至人格,什么也留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比他更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。

  模模糊糊忆起恩师悲伤的笑脸,拾起往事,青年眼眶微微发热。好在身处后座,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。


  「阿雪,你不明白。」


  「即便只是被人类创造的东西......也是可以左右人心的。......不,也许正因为是人类创造的、才会变成这样......」


  女子颤抖的轮廓,像极了缠绵病榻,却仍旧固执己见的母亲。


  「你要知道......」


  “‘他们与我们,并没有区别’......是吗。”

  前座传来少女哼唱的曼音,洋洋盈耳,将青年本就存在熹微的自语声温柔掩去。




  3.


  “打扰了,烦请帮这位过一下证件。”

  “我看看......有栖川......哦!您真显年轻啊。”

  加藤插话道:“毕竟在盒子里白白睡了三年呢!”

  “是吗,这位也是受援者吗,能醒来真是太好了,听说现在还躺着许多没办法恢复意识的审神者,真可怜,看来即使是时之政出手,也不一定真的能让人重获新生啊。”穿浅蓝色制服的憨厚男子利落地将新制好的ID卡递出,“来,请吧,接待室就在后方,越过花园,A12——那栋灰色的大楼就是,我还要站岗,就不送了,祝您今后一切顺利,审神者大人。”

  加藤道:“我也就送到这里啦,有栖川先生。”

  青年收好证件,放进上衣口袋里,朝对方点了点头:“谢谢你,加藤小姐。”

  “都说叫我千鹤子了!”加藤朝他挥了挥手,依依不舍的样子,“说好的到时候请我吃入职饭,不可以忘记哦——”

  但风不合时宜地吹起来,少女的尾音很快便消散,青年迎着烈日,隐约听见‘吃饭’二字,肚子应景地微微抗议两声。

  “......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。”嘟囔着紧了紧领带,他深吸一口气,快步走向前方的灰色大楼。西式庭院四周的花圃里种满了矮植株,只在地上投下小片阴影,天气太炎热了,即便是很短的路程,仍要流去一些汗,他举起填满个人履历的文件夹,用以遮挡头顶袭来的阳光。

  远远地,隐约见着一名保安服的大叔正频频朝这边招手。

  “有栖川?这边这边!”

  “抱歉!久等了、请问......”青年小跑过来,久疏运动的肺部使他有些气喘。

  “十七层零三室!”电梯已经准备妥当,不待青年说完,大叔便将人半推半扶地送了进去,拿着名单的那只手还好心地在青年背后扇了扇风。

  “谢...”电梯一瞬便关上了。

  空调冷气从头顶上吹下来,青年伫立在电梯中央,对着显示器里缓慢爬升的数字,懵然地打了个喷嚏。




  4.


  此刻,狐之助立在桌前,蜷起尾巴,作出十分乖顺的姿态,屏息以待。

  这间接待室的钟表似乎出了点问题,表针的动静很大,远盖过旁的声音。

  它还没接到它的监护对象,却意外等来了一个大人物。

  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,凤眼方口,嘴角微微下垂,两鬓略有些斑白,一副不大好相与的面貌,正神情肃穆地坐在沙发上,双手覆上膝盖,脚尖不大安分地一下下拍打着地毯。

  监督大人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呢。狐之助掩饰性地舔了舔前足的绒毛,它虽没有汗腺,却也隐隐有种掉冷汗的感觉。

  青年就是这时候进来的。

 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,狐之助像是终于等到救星一般,轻巧地跳下了长桌。

  门开了,是一位姿容相当出挑的年轻人。

  “审神者大人!”

  男人却先它一步,起身将青年迎了进来。他一改之前的刻板,眼角漾起一丝皱褶,语带慈恤地对青年说:“最近状态恢复得如何?听说你今天归岗,我来送一送。”

  青年愣了一会儿,显然是未曾想到男人会出现在这里,反应过来,忙浅浅鞠了一躬:

  “花江先生。”

  “怎么又变得这样生疏?我与你父亲相熟,对我,你不必讲究日本的礼节也无妨。”

  “这怎么好意思......”青年公式化地笑了笑。面对这位“父亲的同事”,他始终是有些不愿见面的,一是鉴于上下级关系,二则是不大习惯对方那种似乎与自己很是熟络的交谈方式。

  住院期间,男人频繁的探望与加藤连珠炮弹似的八卦是他头疼的源头。

  而现下,这源头却无视了他的嗫嚅,自顾自开始寻找话题:“和彦总说你长得像小春,但这张嘴巴,与他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,即便不笑,看着也挺高兴。”

  “双亲不大在意我的相貌。”这个人似乎总喜欢拿自己的父母作文章。青年顺着话题往下聊,来时的饥饿感已经忘在脑后。

  “是吗?也许只是没在你面前提起过吧!长得太像那个女人,和彦终归是吃亏了。不过,你性子倒实在有趣的很,她没把固执的脾性遗传给你,实在是幸事一件。”

  “......请不要摸我的头。”青年闷闷道,本想能拖则拖的心思,忽然变得积极了起来,“马上就错过约定的时间了,谢谢您今天来送我,下次回现世,我会带上礼物,登门回礼的。”

  他是有一丝不悦的,却并非为自己被评头论足,而是源自男人对母亲的莫名敌意。

  说实话,他对父母的爱情故事,实在没有详尽地知悉过,但母亲当之无愧是一位秉性高洁的女子。至于这原本恩爱的两人,为何最终分钗断带……他既不好奇,也不埋怨,纯粹不喜被外人讨论罢了。若非要支持某一方,他自然会站在更熟悉的母亲身边。

  眼前的男人,虽是父亲好友,却明摆着对母亲印象不好,要说这其中没有父亲的原因,他是不大相信的。只是这人多少于他有恩,说话又带七分隐晦,让人不好接茬,便按捺着没有发作。

  快点离开吧。他想。

  “嚯,生气了?我特地过来关心你的工作,你还想着打发我走,这可不是对待上司的态度哪。”

  “......对不起。”你这压根也不是对待下属的态度吧。青年有些不耐烦,情绪掩盖得不是很好,面上一派从未体验过职场险恶的无畏。

  男人像是知道自己哪句话逗得青年郁闷了,余光瞥见一旁急得不断打转又不敢插话的小狐狸,笑着收回了压在青年头顶的手:“叔叔开个玩笑,谁不知道你讨姑娘们喜欢呢?好了,去吧,遇到什么困难,让你的助理联系我,当然,不一定有空帮忙。”

  “狐之助,带他去甬道。”

  实在是好懂——男人喜欢开青年的玩笑。让这个人处于被自己影响,却远不及爆发的状态。他相当热衷于欣赏青年那种纠结的眼神,体验很是令人愉悦,就像逗弄自己的孩子一般。

  ......虽说,多少还是有点区别。

  “审神者大人,请跟着吾辈。”小狐狸抬起前爪挠了挠青年的裤腿,语气满是终于被传唤的欣慰。

  “告辞,请您保重身体。”

  青年如释重负般朝男人鞠躬,恭恭敬敬关上门,随狐狸离开了。




  5.


  四周是如云的松。

  青年怀中抱着狐狸,面前是两座造型奇特的神龛,供奉的神像有斑驳的痕迹。

  他们现下伫足于顶楼圆形广场中央的法阵里。这周围是禁飞区,高楼顶端的设备都应用于特殊途径。这法阵是时之政架设的入口之一,导航上虽写着「员工广场」,实际上,这里更像一座小型森林,只有他们站立的圆盘装置可供落脚,除此之外的地方,被连风声都能吞没的高大树木密密麻麻地包围着。

  “通道已经开启了。那么、请用这个蒙住眼睛,审神者大人。”

  青年接过狐狸不知从哪里叼来的黑色绢布,疑惑道:“为什么要蒙住眼睛?狐...之助先生。”

  被称作狐之助的小狐狸早已经在路上将他的新监护对象细细打量过。继承完大量旧型号的数据后,它的内核有些发热,此刻正像家猫一般倚在青年怀中,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:“您还无法自由使用灵力吧?这个状态不接受先来者的指引的话,是没办法通过甬道的,您只管听吾辈的话,把眼睛遮住吧。”

  虽说只是个助理,说话却不容置喙的样子。青年一瞬有身份被调换的错觉,他放下狐之助,抬手不情不愿地把黑布戴上,在后脑勺绑了个松松垮垮的结。

  这黑布不知是什么材质,戴上去凉飕飕的,却一丝光也透不进来。

  前方再度传来助理的声音:

  “嗯!这样就可以了。接下来,您要听我的指示行动,那么现在,请一直往前走。”

  “一直?”

  “一直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青年抿了抿干燥的唇,小心翼翼地迈开第一步,跨过两座神龛中间的空隙。

  由于不能视物的原因,他走得格外缓慢,狐之助并不催促,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前方总能听到它浅浅的足音。

  “boss说您失去了记忆,身体也不是从前的身体,可能会不太适应「那一边」,让吾辈以面对新人的态度指导您。那么,吾辈就启用新手模式好了。接下来请您仔细记住我的话:

  学会借心凝视非人之物,这是成为审神者的第一步。”

  青年伸手碰了碰面上的绢布:“你的意思是,若我想见到付丧神,便不能用眼睛去观察?”

  “是、也不是。付丧神虽然有实体,但作为被付丧神趋附的审神者,对他们的解悟就不能束缚在皮囊当中。人类想要与付丧神产生联系,使其愿意听从自己的呼唤、依附在新锻造的器物中,只有利用精纯的灵力,从器物的「本质」开始建立羁绊才行。”

  青年稍微走得稳当了些,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。他莫名觉得这股黑暗的逼仄有些熟悉,步态已经不像初时一般僵硬。

  狐之助继续说明,四爪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:“只要有心运用灵力,神明的眼睛就是您的眼睛。介于您这个麻烦的的体质……”解说音略微停顿片刻,“……即使重做身体也没办法改变吗,真是麻烦的说。……吾辈自初上任就一直为您制作专门的布面,用于隔绝付丧神的气息,只是这次的时间太过仓促,没来得及做新的,但吾辈已经通知过您的近侍取了以前准备的替代品,等您回去,就可以戴上了。”

  “体质?”这种事怎么没人跟他说过?

  “您知道A等以下的审神者在面对溯行军时必须用布面掩盖气息吗?”

  “知道,「为了让灵力不被堕落者污染」,但……一回去就要开始战斗吗?”青年有些慌乱。他完全没有准备好啊!

  狐之助安抚道:“非也。记录显示,您不单单对溯行军,连自己结契的付丧神也会出现同样的排斥情况,所以,请务必谨慎行事。以气视物不是所有审神者的必修课,但对您来说很重要。根据往期监……观察报告、在本丸中,您有90%以上的时间都通过运用这个方法来替代原本的视力。”

  “......”这也太糟心了。

  “您看,今天仪器状态很好,道路很清晰呢。”

  “呃,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......”

  “咦咦?后天的审神者大人可能需要通过冥想来实现这个步骤......但您是天生的通灵者呀。”

  “但是康复的那段时间,你们并没有教过我使用灵力的方法......”

  “‘天生’的意思就是不经过训练也能使用!不需要冥想、不需要借用神力!您是怎么回事呀?!”狐之助好像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,停下了前进的脚步,绕着青年转起了圈,“难道是药物作用……”

  “我失去灵力了吗?”青年慌乱中想要摘掉绢布,却被狐之助跳起来阻止了。

  “不......吾辈能感觉到您的灵力反应还在,天赋不可能因为事故就消失的......请不要摘下眼罩,乱流带来的光是会灼伤眼睛的!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、让吾辈查一查......”狐之助絮絮叨叨,焦灼地分析着原因。

  青年杵在原地等候差遣,头脑有些发昏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如果没有灵力,会被遣送回去吧?他庆幸地想。

  正愣着神,却忽然间察觉周身似是飘过了许多金色光点。

  ——微小的粒子相互缠绕碰撞,多数十分暗淡,像萤火虫用尽了所有力量跳出的濒死之舞,昙花一现般展现在人眼前。

  等等......眼前?

  他猛地眨了眨眼,“啊”了一声 ,忽然间明悟了什么似的,不顾身后狐之助的呼喊,往前追逐那光点而去。

  绢布覆盖在眼前的感觉很清晰,青年已经不再觉得这是一种障碍。四周不同于之前逼仄的黑,而化作了一方宽阔而空旷的墨色天地,跟随光点的指引,呈现他在眼前的,是现世之人无法复刻的震撼奇观——

  朱红色鸟居在黑暗中高高耸立,随着看不见的道路蜿蜒排列,一座又一座,仿佛不会有尽头般,延伸至目力能及的远方,一派肃穆诡美之色。他仰望天空,昏黑而不见云彩,却有游动的零星萤火,方才指引他的光点,就交融在其中,随着熟悉之人的造访簇拥而来。

  “审、审神者大人!”

  “我看见了,狐之助先生!”

  “请您再激动也不要离开吾辈的视线范围,如果出事吾辈会被返厂教育的......”这位大人真的有将近三十岁吗?狐之助迈着短腿哼哧哼哧窜上监护目标的肩膀,“……吾辈查过了,现在才看见引导物,可能是因为您太久没有接触过此方世界的原因,所以反应才变得比以前迟钝,总之、总之没问题就好,您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吧。”

  青年乖乖放缓了步调,他伸手抚过这些巍峨屹立的美丽建筑,手却像穿过灵体一般,无法反馈出真实的触感。

  “真不可思议......”

  要离开物质世界,原以为会见到可怕的东西。

  “您第一次成为审神者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呢。”狐之助道。

  “是吗。”他低着头微微一笑,心中畏惧的火焰已然消减了许多。




  6.


  “我们还要走多久?”

  实话说,等那股兴奋劲儿过去,他已经觉着有些累了,这附近的温度明显降低许多,到了几乎令人忍不住哆嗦的地步。方才还如潮的萤火群已经不见了踪迹,只剩些许浮灯在如镜的地面呈映鸟居的倒影,天地间如斯寂寥,只剩他一人禹禹独行。

  狐之助在青年怀里伸了个懒腰,悠然道:“马上就要到了。您的「印」还在与新身体契合的过程中,甬道成像被延迟是正常的。”

  “回现世也是用这种方式……?”青年暗自咋舌,不得不说,这种传送方式跟他想象中的瞬移咒语相比,实在是过于落后。

  “去本丸与返回现世的路程并不对等,如果甬道从本丸通往现世,只一半的时间就足够了。”狐之助耐心地解释。

  “唔。”青年兴致缺缺地点头。

  狐之助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也有灵力强大的审神者大人,可以跳过生成甬道的步骤,使用便携仪器将回溯之力直接作用于自身进行传送。......啊,您可千万不要模仿,强行抬高灵压的话,身体素质不达标的人很容易受到不可逆的伤害,我们对此是不接受索赔的。”

  耍酷也要天赋与实力啊。

  青年若有所思地应下。

      如若狐之助所言不虚,这个职位明显有别于为现世工作的神职者。力量分级、制度约束……甚至包括日常生活,都会受到某种程度的限制,而非外行谈论的那么美好。

  仔细想想,也有一些道理,毕竟能力逆天到能够打破规则的个体在每一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,更多的人,只是恰巧被发掘了天赋,以此谋求一条生路罢了。审神者听起来厉害,说白了也不过是另一个系统中最底层的公职人员而已。

  无言走了一会,他好奇心又起:“为什么回现世的路程会更短呢?”

  “您的本丸很久没有活动轨迹了,按照规定被划分为闲置本丸,早就关闭了快捷通道的说。再者,回现世是取用时之政提供的灵力,前往本丸由于需要审神者大人的灵力做路标,速度被您的实力影响,会产生变化。”

  听起来,有点类似于公用网络与私人网络的区别。

  但是……

  “……用灵力模拟虫洞,真是不符合符合科学规律啊……”

  狐之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:“这个年代还讲究科学,您真是一个传统的人呢。”

  “......”是我见识短浅了。

  “审神者大人,快看!”

  青年循声望去,几乎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花了眼:

  “呃、那边就是尽头?”

  “是了!来、一鼓作气!”狐之助挣脱了他的怀抱,先他一步跳入其中。本来还在做着心理建设的青年,不知受到狐狸的气势所感染还是什么,心跳变得快而沉,忽然就有了勇气。

  他眯起双眼短暂地回望来路,眸底的踟蹰不再,转身穿越最后一道鸟居,义无反顾投入了光芒的怀抱。凛冽的风将绢布扯落,他却无法兼顾——这抹纯白是如此耀眼而强势,将身后那片黑暗连同失物尽数吞没。

  这光恰可媲美深海,汨汨涌动着刺骨的冷。

  穿越时空,是这种感觉吗?

  ……莫名、有点熟悉……

  强烈的眩晕过后,他缓缓睁开了双眸。鸟居与星芒都已消失不见,狐之助又回到了身边。

  ——这是一处和室。

  敞着门,没有点灯。

  门廊下隐约跪坐着一名男子。

  他本想揉一揉干涩的眼,好能看清眼前的景象,却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慑得打了个冷战,待再度抬眸时,男子已经缓缓走近,正一手执刀,俯首半跪在他身前。

  借着晦暗的月色,他窥见男子甲胄上一点融雪。

  此处竟是凛冬。

  男子扬起了脸——过分优秀的皮相。他薄唇微动,眸光莹莹闪烁。

  “恭候多时了。在下长谷部,一直在等待主人的归来。”


  

  -后篇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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